不归雪

下雪的村庄

那一年，天空下起了大雪。

踮起脚尖看不到庙尾的屋顶，

不顾弄湿鞋袜和妹妹在田里打雪仗。

在满是雪的世界里，仿佛人间停止了纷乱，很宁静。

听不到伐竹场的机械声

听不到拖拉机的喘息声

好像烟囱也懒得冒烟了似的

鸡鸭和母猪都在睡着懒觉。

惊奇的发现在这一天大家的眼里都闪着晶光，通透明亮，

却折射出一股暖意。

吵着奶奶要先给我扎马尾辫，硬是要爷爷赶集回来给我捎上麦芽糖。

这是一种很强效的镇定剂和催化剂，

它让世界仿佛变得不同。

可一旦它融化，

凡间的罪恶就会露出爪牙。

莫不是万物都是罪恶，

生命的芽头也都迸发出来了。

终于，人心是困不住，

爷爷走的那一天，风雪在呼啸。

认真看雪的世界变成认真看了雪。

它轻如鹅毛的身躯

却怕上了人掌心的温度，

它也身重如磐石

却覆在青松流连忘返了。

多年以后奶奶走了，妈妈说爷爷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从小就养在爷爷家的奶奶。可是火葬那天，爷爷没有流一滴眼泪，面容也没有丝毫的悲伤，赶集回来仍然乐呵呵地给我递上麦芽糖。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，久到我已经丝毫记不起奶奶的笑容，久到我竟不爱了麦芽糖，久到爷爷像当初的奶奶一样躺在床上，终是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，我们知道，爷爷也要远去了。那天，天上下了大雪，我们所有人围坐在爷爷身旁，安静的我只听到他的虚弱的喘息声，爷爷对我说：“我听到你奶奶来了，她来接我。”我吓了一跳，连忙说:”爷爷，你别乱说，奶奶已经走了，你别走。”爷爷却直勾勾地看着门口，温柔地说：“我看到了，雪落了她一身，就像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样。”

多年前，爷爷因误判身陷囹吾，离开的那天正巧也下起了雪，这一走，就是7年。雪送走了爷爷，爷爷带回了安和。可是爷爷回晚了，在奶奶火葬那天。没有眼泪，没有悲伤。三年后，奶奶带走了爷爷，也带走了雪。

自那时起，我的家乡再未落过大雪。

（作者 江珊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