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河北省保定市瑞祥大街247号,坐落着一个名叫“百草园”的旧书店,这里以艺术书为主,兼有文学、科技、医药、法律等各种图书,而这些书的主人,正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者,名叫李忠恕。冬日里他戴着白色口罩,头发在帽子的遮掩下还是显现出了沧桑的白发。他眼中透漏着一种“故事”的味道,而我们也被这种味道诱进了“百草园”。
与“百草园”在一起的14年
老人早年曾经在在河北人民出版社任职,退休后,因爱书习性不改,那一年——1998年,在其64岁高龄之时,老人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,毅然决然的顶下了这个原本只卖一般书刊的店面,将其改成专卖二手古旧书的书店。接手下这个店面后,老人只是简单的做了一个广告牌,因为不谙电脑并没有做其他方式的宣传,凭借着“有钱赚钱,没钱赚闲”的态度,与百草园一呆就是14年。
老人说,每天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在与老伴忙完家里的琐事之后,拿着老伴为自己准备好的午饭,一个人骑自行车来‘上班’,开开门,然后一个人一本一本的将书摆出来,天黑时,再将摆在外面的书一本一本的收回来,锁好门,一个人再骑自行车回家。老人总是说,“无所事事比极度疲劳更对人体有害”。“白天没有人,我就一个人呆着,翻翻书,写写自己的所见所闻,有了书客,就与他们聊聊天,看似乏味,可是我却觉得很有意思,我很享受这样的生活,与书在一起,我就是快乐的。”老人笑道。
老人的理想
“我从小就爱看书,就喜欢读书,尤其是与历史有关的书籍我就更喜欢看了,我们那个时候穷,根本买不起书,就只能四处借书看,看完了就赶紧再还给人家,以便下次借阅。”在河北人民出版社的多年的工作经历更是让老人对书、对文字的喜爱一发而不可收,即使文革后,老人到保定市赛片厂工作,也没有放弃读书,退休近二十年,老人依然与书打交道,如今,在“百草园”以及老人家中所藏的很多图书,都是老人一本一本收集起来的。
“我虽然已经78岁,但还是希望能与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办一份报纸,一份真正由我们老百姓来掌控的报纸,能够让不同的言论在我们所办的报纸上交锋,让思想观点在报纸上任意驰骋,让老百姓自己去辨别真善美与假恶丑。”老人谈到自己的理想总是很开心。“现在,我的书店只有十余平方米,你们也看到了,这里有相当一部分,都在下面的书柜里,根本没有地方摆在书架上,而且,我住所里的一间卧室,我新买的两居室,一间地下室还租了人家一间房,里面全部放满了我的藏书。”谈到这里,老人很是骄傲。老人说,他一直在搜寻,希望能够找个更大的门面,能够让一些埋藏在柜子里的书“见见世面”,如果有条件的话,老人希望在书店的旁边设立一个茶馆,供书客们谈古论今,还可以与大家编排许多富有生活气息的文艺作品,丰富人们尤其是老人的生活,增添活力。
年过七旬,却舍不得停笔
其实,真正让老人着迷的不是书本身,而是书里的文字带给老人的无尽思考,老人爱读书更爱思考,他总是习惯于就社会中真实存在的一些问题针砭时弊。老人曾将一篇名为《保定市被遗忘的街道——瑞祥大街》的文章寄于《保定日报》但终因触碰社会问题、言辞激烈而没有被审核通过,文章中老人提到,“在一条拥有华北电力大学科技学院、河北大学美术工艺学院、前进小学等多所学校的街道上,居然没有一家邮政、一个银行、就连公厕也只有一个……老人指出,这是布局不合理所导致的结果,老人以他关心城市建设的角度对城市的布局发表了看法。”曾经城市里的公厕有过收费的情况,老人对这种情况表示颇为不满,他认为公厕的建设本身就是服务人民的,政府本身就是要对人民负责的,公厕收费就是缺德。而公厕收费的现象确实已经有了改变,城市中一部分公厕对公众进行了免费开放,这也体现了老人思想中的真知灼见。
不仅如此,老人曾经还向《保定晚报》投稿过一篇名为《城市的尴尬》的文章,但仍没有被刊登。这篇文章中,老人就自己所看到的一些迷信的行为进行批评,比如“放爆竹”这种旧俗,表面能烘托节日气氛,负面影响却是很多。首先爆竹的制造和储存就存在很大的危害性,而因爆竹引发的多起血案也早该让我们清醒;爆竹的燃放有时也会扰民;甚至是污染环境。对于这种负面影响极大的风俗我们都应该摒弃。移风易俗,人类才能向更科学的方向发展下去。老人说,“保定作为一个具有历史悠久的古城,该存有的应该是一种古人留给我们的悠久的文化传统,优良的美德,而不应该是迷信”。
老人自认为自己的看法有些偏激,但也不无道理,我们应该“去其糟粕,取其精华”,在迷信的舆论中流浪,扭曲的永远是人类自己的灵魂。
“复兴实体书店 需天时、地利、人和”
老人在享受开书店带给他快乐的同时,也表达了一种担忧:网络和电子阅读的冲击、网络书店的价格优势,以及实体书店经营成本的居高不下使得实体书店逐渐没落,还会有多少人来看书?不看书,如果人们只是流于一种“快餐式文化”的浸染,人们又还会有多少真正属于自己的见地?没有想法,又何来创新?
因此,老人在谈到,实体书店的现状时,他引用了《燕赵都市报》曾在8月24日刊登的一篇名为《复兴实体书店需天时、地利、人和》文章中的观点:要在艰难中求生存,“向政府讨饭”是无济于事的,实体书店的复兴,需要天时、地利、人和,缺一不可。
所谓天时,是指文化产业的一系列规范、配套措施。市场的无序,知识产权保护的薄弱,对恶性竞争打击、处罚的不力等,都令本已负荷沉重、举步维艰的实体书店难以支持。政府该做的,不应是给个别实体书店有选择、有限地输血,而应是努力营造良好的市场秩序,给实体书店业一片“健康的天空”。
所谓地利,是指通过税收、租金等方面的倾斜、照顾,降低实体书店、尤其黄金地段实体书店的成本负担,使之能够在最适宜其生存、发展的“宝地”站住脚、待下去。
所谓人和,则是通过提倡读书文化,改善文化环境,和提高书籍品质及“可收藏性”,让购买、阅读实体书成为普遍和重要的文化习惯,让实体书店成为最适宜的实体书购买渠道。同时,通过实体书店和网络销售的结合,变“冤家”为“一体”。
文化是一种自然生长的“植物”
在老人的眼中,文化应该是一种自然生长的状态,它不该受到外界的干扰。“百花齐放,百家争鸣”只有在自由的文化环境中才能产生,只有在不受限制的政策下才能繁荣。
植物之间有竞争,在争取阳光的养分时,你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压过周边的树木,长出粗壮的树干,而没有竞争力的小树也就败在了低处。文化之间同样有竞争,文化会在人类的生活交流中自然形成,而生命力足够厚重的文化自然会长存,自然会源远流长的传承下去。
这种“优胜劣汰”的文化发展形式,不会压制优秀的文化形成,一定会促进文化的繁荣!
老人的收音机情结
记者在和老人的交谈过程中,发现在老人旧书架的最上层,放着七八台老式的收音机,虽然样式老,但是都没有打开外部的包装,记者很好奇,就向老人发出了疑问。老人很是认真的说:“在这个书店里,除了和这些书打交道,听广播就是我生命中另一种不可或缺的养分,我怕手头上这台收音机坏了,再也听不到广播,再也听不了我收藏的那些磁带了,所以我也会经常物色一些收音机,拿来备用”。
听完老人说的这番话之后,心中产生莫名的惭愧和忧虑。惭愧的是,老人让我感受到了“喜欢”是一种什么东西,它是一种时时刻刻存在在脑海中的念想,自己与自己喜欢的书籍、文字、乃至飘荡在空气中的“思想与文化”已经融在了一起,因为“喜欢”,甚至是怕失去,怕再也听不到广播而备下那么多收音机。而忧虑的是,虽然社会在进步,我们正在由贫穷走向富裕,但让我们留恋而又怀念的文化却很难留住,如果我们也能够拿出足够多的时间来传承我们的文化,喂养我们的灵魂,那我们的思想就不会再饥饿。 老人打开收音机后,整个屋子像是被以往的岁月浸染了一遍,屋子里的我们仿佛回到了七八十年代,心中不禁一颤,原来那个时候的文艺生活是这样的啊。
老人是怀旧的,而这种怀旧本身就是对文化的一种继承。我还想问老人的信仰和精神支撑是什么?现在我已经有了答案:一个书店,一台收音机,足以构架起老人走过的整个青春和岁月。
编者按:我和同行记者去过“百草园”旧书店两次,但是我想这两次不是终结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始,因为这里面有的不仅是书、知识,更多的是渗透了老人对于人生的一种态度。老人介绍说,“我和老伴的退休金总共有四千多块钱,不能说我们多么富裕,但至少对于我们来说,这些钱已然足够,开书店,我不为赚钱,只是这里面有我的一种情趣,对于书、对于文字的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,我放不下。这么多书,我现在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有多少,我知道,我也买不不完这些书,而我的孩子们对书也不是很感兴趣,我就是希望有我这么一个老头在这儿,能把一些我认为的好书,与大家分享就足够了”。古人说,“书中自有颜如玉,书中自有黄金屋”,我觉得老人这辈子算是活明白了,老人把自己的情趣真正的熔铸进了自己实实在在的生活里。
(记者 王孟菲 王帅)